“公司已經搬空，老板和VP都不在北京，500多名員工被遣散。”7月24日，一名憤怒的“俠客神州”離職員工向新旅界(LvJieMedia)爆料。

與此同時，一篇題為《一個15年IT公關狗的內心讀白》的文章也進入了公眾視野，文中作者講述了自己在過去一年半中，服務包括金豆云、尚品旅游等在內的“俠客神州”集團六大品牌的奇葩故事。

這一異乎尋常的事件引發了一連串的猜測和陰謀論。

過去兩年中，迅速崛起的“俠客神州”集團在旅游圈內并不為大多數人所熟知，而它在多個場合所宣傳的投資方又是聲名在外的春曉資本，這其中究竟有什么樣的關聯?“俠客神州”體系之下的多個公司成立時間均不長，且大部分業務都處于停擺狀態，在如此“短命”的情況下，投資方為何不斷跟進投資，是看走眼，還是另有隱情?春曉資本為何又極力否認與“俠客神州”集團的關聯?帶著這些疑問和困惑，新旅界多方調查采訪，試圖解開層層謎團。

錯綜復雜的“俠客神州”體系

一張網絡曝光的內部品牌關系圖譜為揭開“俠客神州”的神秘面貌提供了索引，此前這個所謂的“俠客神州集團”如同幽靈一般難尋其蹤。

▲《一個15年IT公關狗的內心讀白》曝光的俠客神州內部品牌關系圖譜 來源:公眾號“時尚街1837”▲

在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中查詢不到該集團的任何信息。知情人士楊成透露，“俠客神州集團”于2017年11月份左右成立的，是把幾家公司捆綁到一起，“因為作為一個集團規模比較大，單獨一家旅行社人家不理。”

他所說的“旅行社”則是指成立于2017年9月28日的俠客神州(北京)國際旅游有限公司，其法定代表人也是王鴻。

另一名曾供職于俠客集團的內部員工張琴也告訴新旅界(LvJieMedia)，“俠客神州集團”是象征性的，沒有任何走賬和業務，下屬的主要公司就是金豆云和尚品旅游。

那么金豆云和尚品旅游在俠客神州體系中究竟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

根據金豆云旅游的官網(www.jdytrip.cn)介紹，北京金豆云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1月，是北京春曉資本投資的旅游產業互聯網孵化工程，公司總部位于北京，在杭州擁有唯一一家子公司，主要專注ERP、B2B研發工作和華東區域的業務拓展。

“企查查”的信息顯示，北京金豆云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在2017年2月16日完成工商注冊，注冊資本5000萬元，原法定代表人為王鴻。不過就在前不久(7月17日)，金豆云同時完成了公司董事和法人的變更，王鴻悄然退出，金豆云旅游研發中心首席CRM架構師熊勇則被推到了臺前。

▲金豆云旅游官網截圖▲

作為一家整合線下旅行社門店和批發商資源的旅游B2B平臺，金豆云并不直接面向C端消費群體，網站更新不及時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無論是從產品信息還是資訊更新來看，金豆云的業務似乎已經停止一段時間了。

在其官網產品信息介紹區域，距離當前最近的一款產品信息顯示是今年5月12日，不過進入詳細介紹頁面時，新旅界(LvJieMedia)發現這款產品“暫無班期”，其它產品也均顯示相同的信息。而在其官網右側的資訊公告欄，最后的一次更新則停留在2017年8月15日。

這與金豆云旅游的企業微信公眾號情況類似。金豆云旅游最近一次推送是在今年4月10日，再往前則要追溯到今年1月份，這中間間隔了近3個月時間。

此前曾在金豆云旅游任職過的一名知情人士向新旅界透露，早在去年12月份金豆云就已經沒有員工了，他本人也于去年年末拿到了相應的賠償金并從金豆云離開。

上述文章中的爆料人則聲稱，自己所在的金豆云市場部在去年6月中旬左右，已經暫停了工作。原因是“經營得不是很好，一直在花錢，沒有賺錢。”

這也意味著，金豆云從注冊成立到“名存實亡”之間不到一年時間。

▲金豆云對外投資結構圖 來源:天眼查▲

但從股權結構來看，金豆云在整個俠客神州體系中始終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至少有5家公司與之直接關聯--以北京金豆云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為主體的金豆云同時100%控股指尖微客(北京指尖微客科技有限公司)、德成鴻業(北京德成鴻業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和湖南德成鴻業咨詢服務有限公司)、聯盟平臺【聯盟平臺(北京)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20%持股了收客易(廣州收客易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在“俠客神州”體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另一家公司尚品旅游及其實際下屬的“途憶旅拍”或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爆料文章中，這位自稱服務了俠客神州“六大品牌”的員工表示自己從來不看好途憶旅拍，認為這是一個沒有資本前景的項目。另一名目前仍然在職的內部員工則透露，途憶旅拍虧損是最多的，有好幾千萬。

查詢工商注冊信息，“途憶旅拍”其實是注冊在“指尖微客”旗下的商標，但在實際的操作中，途憶旅拍曾先后被劃歸為金豆云和尚品旅游，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俠客神州內部公司關系的錯綜復雜。“尚品旅游擴張得很快，全國有五個大區。”張琴向新旅界講述道。

根據“天眼查”，尚品旅游所屬的北京尚品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成立的時間較早，不過在2017年9月25日，這家公司的法人才變更為王鴻，投資主體則在今年2月23日變更為俠客神州(北京)國際旅游有限公司，這也意味著，俠客神州體系之下的尚品旅游其實成立時間不到1年。

▲北京尚品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于去年9月份完成工商信息變更 來源:天眼查▲

從公開資料來看，尚品旅游具體的業務除了“途憶旅拍”--旅行途中的人文拍攝--之外，還包括“主題游、高端定制游以及研學和景區開發項目”。

“大概從6月份就開始裁員了，尚品的分公司最多，裁員波及面最廣。”至于什么原因，張琴透露，“說得是業務做得不好，其實就是資金鏈斷了，沒有錢了，我們內部還開玩笑說，才燒到1個億資本就扛不住了。”

▲百度搜索關于尚品旅游欠薪的相關話題▲

在百度信息檢索中，新旅界也發現了不少關于“尚品旅游”拖欠工資的投訴，時間集中在今年6月末到7月中旬，涉及包括成都、西安、北京等在內的多家分公司。

至此，俠客神州體系之下所有公司或通過層層持股，或因為業務交叉而互相關聯了起來。不過多位知情人士都向新旅界透露，泰坦云和收客易相對來說，業務更加獨立一些，也不在一起辦公。兩者均位于華南地區，收客易于2017年8月拿到了金豆云的A輪數千萬人民幣的投資;泰坦云所屬的深圳市天下房倉科技有限公司工商信息則顯示，俠客神州(北京)國際旅游有限公司曾于今年3月和7月兩次增資，目前是泰坦云的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16.38%。

高調的“CRM教父” 低調的旅游從業者

兩年內迅速崛起的“俠客神州”，在業內并不為人所熟知，而作為旅游從業者的王鴻在過去兩年多里鮮少被提及，即便他親手創立了如此龐大而錯綜復雜的“俠客神州帝國”。

▲第三方查詢工具“鯨準”關于王鴻的介紹▲

更為人所知的是早期被稱為中國“CRM行業教父”的王鴻，在俠客神州體系中，創立最早的“指尖微客”正是他在CRM領域的成名之作。

根據公開報道，指尖微客團隊在2007年就已經形成了，正式運作始于2014年，工商信息也顯示2014年11月4日，北京指尖微客科技有限公司注冊成立，并且順利拿到了天使投資，但這筆融資的細節并沒有對外公布。

創始人王鴻當時曾表示，做指尖微客的初衷在于中國大部分企業的客戶關系管理水平不夠，他希望幫助中小企業做好關系管理，當時微信推出之后，他看到了基于社交的CRM的潛力。

但“指尖微客”并不是王鴻在CRM領域的出道之作，媒體報道中曾這樣描述王鴻:“這個擁有十余年CRM經驗的資深業內專家，自2013年開始觸電并實踐微信營銷的各種新技術……”這也意味著，王鴻在指尖微客之前已經在CRM領域頗有名氣了。

幫助他聲名鵲起的則是俠客神州體系之下名為“德成鴻業”的公司。楊成和張琴分別向新旅界透露，“德成鴻業”是王鴻之前的公司，不過在俠客神州體系內并沒有實際的業務。”

查詢名為“德成鴻業”的公司，新旅界發現有兩家公司注冊在案--北京德成鴻業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和湖南德成鴻業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兩家公司的法人代表都是王鴻，注冊資本均為1000萬人民幣，官網也導向同一個網址www.takshine.com。不過湖南德成鴻業成立的時間更早一些(2012年1月5日)，這也與上述兩位知情人士的說法基本吻合，王鴻是從長沙開始創業的。

從長沙到北京，從德成鴻業到指尖微客，“CRM教父”又是如何進入到旅游領域的呢?圍繞王鴻和“俠客神州集團”的信息有限，這也更加引發了人們的猜測和好奇。

“真的特別奇怪，我們公司的CEO和VP從來不接受媒體采訪，每次都讓分公司的老大或者部門總監去采訪。”曾服務于俠客神州體系內多個品牌的曹雷向新旅界表達了自己的困惑。

另一位目前仍在俠客體系內任職的員工表示，“王鴻不是旅游圈的人，他是做市場出身的，有可能業務做得好，但對旅游沒什么了解。”根據他的說法，王鴻應該是從金豆云開始接觸到旅游行業的。

而這要牽扯到融數金服--這家公司被認為是連接春曉資本與俠客神州的關鍵因素。“融數是做金融服務的，主要包括餐飲、汽車和商旅三大板塊，會給旅行社提供一些貸款服務，但在這個過程中無法拿到旅行社的數據，沒有辦法作出相應的財務、收客情況和成本支出分析，這樣才做了金豆云這樣一個B2B旅游平臺，它會接觸到很多數據，這樣就能夠給旅游方面的客戶提供更好的金融服務。”

該員工還補充道，早期金豆云在華東市場做得很不錯，王鴻有可能是在這個階段加入進來的，但他無法提供更多的信息，因為在他進入俠客神州體系的時候，王鴻已經在了。

從時間線索來看，金豆云作為王鴻進入旅游圈的敲門磚也說得過去，因為他所掌握的一系列俠客神州體系之下的旅游相關公司，只有金豆云成立時間是最早的，而他最開始起家的兩大公司德成鴻業和指尖微客則在2017年12月完成了投資人的變更，由金豆云100%控股。

神秘的幕后金主

“在俠客神州內部，我們都稱自己為春曉的全資子公司。”曹雷告訴新旅界。

楊成也表示，“俠客就是春曉孵化的，你看看春曉孵化的公司地址，基本上在酒仙橋一帶。”

這樣的說法也成為“俠客神州”對外宣傳中的一大賣點。

在金豆云旅游的官網上，它強調自己是“北京春曉資本投資的旅游產業互聯網孵化工程”;尚品旅游(官網已經無法打開)的微信公眾號簡介也包括同樣的字眼--“北京尚品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隸屬春曉資本-俠客神州集團”“春曉資本旗下旅游戰略布局核心工程”;聯盟平臺則號稱是“春曉資本與俠客神州集團在目的地智慧旅游領域投資布局的重點工程”……

媒體公開報道中，“俠客神州”也絲毫不掩飾與“春曉資本”之間的關系。

金豆云華北大區總監郭翔去年5月份接受采訪時表示:“金豆云是由春曉資本投資的孵化型旅游科技互聯公司”，并且強調了金豆云作為B2B平臺的其中一大優勢在于投資方春曉資本投資的項目中有兩大金服領域，能夠幫助批發商和門店解決資金難問題。

春曉資本投資的品途商業評論也曾對金豆云進行了報道，并采訪了當時金豆云旅游的副總裁方力名，文章結尾處則用了這樣一句話:“可能這是金豆云旅游成為春曉資本重點投資項目的真正原因。”

但春曉資本創始合伙人何文對此并不認同，他簡短地向新旅界回應稱:“我們沒有投資，也沒有一起辦公，工商都能查。”

但這樣的說法似乎并不成立，工商信息顯示，春曉資本至少與“俠客神州”體系下兩家公司都有直接關聯。

根據第三方查詢工具鯨準，指尖微客在2016年3月拿到了春曉資本的數百萬美元融資，而春曉資本的創始人韓越也在2015年12月31日-2017年12月18日期間擔任指尖微客的董事。

▲北京指尖微客科技有限公司工商變更信息 來源:天眼查▲

從股權結構來看，旅游B2B平臺泰坦云于3月底發生工商信息變更，獲兩家企業股東增資，分別為:北京春曉致信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俠客神州(北京)國際旅游有限公司。

其中，北京春曉致信管理咨詢有限公司持股比例3.9991% ;俠客神州(北京)國際旅游有限公司持股占比10%(7月份俠客神州完成第二次增資，占股比例擴大至16.38%)。

據了解，泰坦云此前還曾獲得新疆春曉匯商股權投資合伙企業(有限合伙)的增資，而它與北京春曉致信管理咨詢有限公司同屬于春曉資本旗下公司。

楊成給出的說法是，春曉資本與俠客神州其實是通過融數金服聯系起來。“俠客最大的老板是融數，融數的最大老板是王戎，他其實就是春曉體系的人。”

▲北京融數金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工商信息變更圖 來源:天眼查▲

從融數金服的投資方、高管信息來看，春曉資本的創始合伙人韓越確實深度參與其中。在融數金服所屬的北京融數金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中，韓越擔任董事，春曉資本旗下的公司也曾參與投資。

不過眼下，對于春曉資本而言，哪怕俠客神州的確是“親兒子”，恐怕也有些自顧不暇了。

公開報道顯示，由春曉資本領投的牛板金、君融貸、聚財貓等P2P平臺接連暴雷。

7月3日，杭州網貸平臺“牛板金”發布逾期公告，CEO王旭航透露實際的資金敞口高達31.5億元。此前，牛板金曾于2017年9月宣布獲得春澤天曉2億元融資，不過也有內部員工表示該筆融資并沒有到賬;緊接著7月15日，君融貸發布公告稱平臺出現逾期，工商信息顯示，君融貸的五位股東中，有兩位股東與春曉資本相關聯，分別為深圳春曉天澤投資合伙企業(有限合伙)、北京春曉致信管理咨詢有限公司，持股比例分別為16%、8.4%;春曉資本投資的另一家網貸平臺聚財貓也于7月18日發布公告稱，由于合作的多個資產方出現逾期，影響平臺正常運營，不得不暫停平臺業務，而在2017年3月該平臺完成1億人民幣A輪融資，正是由春曉天澤投資的。

而對于被迫離開俠客神州員工來說，他們想要的很簡單:拿回欠下的薪水，無論發薪水的老板究竟是誰。

值得注意的是，“俠客神州”很可能并沒有完全放棄旅行社業務，尚品旅游倒下，或許意味著還有新的“俠客神州”系公司面世，不過新的資金又從哪里來呢?

▲兩位爆料者提供的BOSS直聘以及短信截圖▲

兩位收到面試信息的員工給新旅界發來了BOSS直聘和短信截圖。“他們又開始招聘了，可笑的是我們這些被欠薪的離職員工還陰差陽錯收到了面試信息，很可能另開了新的旅行社。”

(應采訪者要求，文中張琴、楊成、曹雷均為化名，其他爆料及知情人士也隱去其姓名)